我们在陈的小学校里吃了晚饭。热气已经退了。太阳落下了山坡,只留下一段灿烂的红霞在天边,在山头,在树梢。
“我们划船去!”陈提议说。我们正站在学校门前池子旁边看山景。
“好,”别的朋友高兴地接口说。
我们走过一段石子路,很快地就到了珠江边。那里有—个茅草搭的水阁。穿过水阁,在河边两棵大树下我们找到了几只小船。
我们陆续跳在一只船上。一个朋友解开绳子,拿起竹竿一拨,船缓缓地动了,向河中间流去。
三个朋友划着船,我和叶坐在船中望四周的景致。
远远地一座塔耸立在山坡上,许多绿树拥抱着它。在这附近很少有那样的塔,那里就是朋友叶的家乡。
河面很宽,白茫茫的水上没有波浪。船平静地在水面流动。三只桨有规律地在水里拨动。
在一个地方河面变窄了。一簇簇的绿叶伸到水面来。树叶绿得可爱。这是许多棵茂盛的榕树,但是我看不出树干在什么地方。
我说许多棵榕树的时候,我的错误马上就给朋友们纠正了,一个朋友说那里只有一棵榕树,另一个朋友说那里的榕树是两棵。我见过不少的大榕树,但是像这样大的榕树我却是第一次看见。
我们的船渐渐地逼近榕树了。我有了机会看见它的真面目:是一棵大树,有着数不清的桠枝,枝上又生根,有许多根一直垂到地上,进了泥土里。一部分的树枝垂到水面,从远处看,就像一棵大树躺在水上一样。
1933年4月,西江乡村师范学校校长陈洪有北上进行教育考察,5月底经过上海时约同巴金一起回新会。当时,巴金还不满30岁,已是著名作家。他南下广东,“到另一些未曾有过我的脚迹的地方去”(巴金语),并看看一班献身教育事业的青年朋友。
5月31日,巴金同陈洪有一起到西江乡村师范学校,先在学校住了3天,随后就到新会县城近郊的天禄、天马、茶坑等乡村游访了3天,后在新会坐当时新宁铁路的火车到台山公益住了一晚,6月7日傍晚回到西江师范学校参加座谈会,9日当晚离校返穗,在那里逗留了10天。
巴金与小鸟天堂结缘可说是天作之合。他游访新会天禄、天马、茶坑三个乡时,由于陈洪有校长校务繁忙,他嘱咐天禄人叶渠均,天马人陈毓就,茶坑人梁朝令三位同学兼同事陪巴金游三乡。此时,正值南国水乡的初夏。一个傍晚,在天马乡务本小学(现在近天马村委的祖祠堂“务本堂”)吃过晚饭,陈毓就邀请巴金划船绕游“雀墩”。
像巴金文中所说的那样,当晚并见不到鸟,让他有点失望。第二天早晨去“有山有塔”的地方(指茶坑乡,山是“凤山”,塔是“熊子塔”),找梁朝令一起探访梁启超旧居,此时再经过“雀墩”,令他惊喜地见到漫天飞舞的小鸟,心情雀跃,停船观赏鸟飞鸟落,出入于大榕树之中,让他久久不愿离去。
在这篇散文中,作者以精巧缜密的艺术构思和生动传神的笔墨,描绘了奇特幽美、别具洞天的“鸟的天堂”的画卷。同时,此文细腻的描绘中,透露出一种浓郁的自然气息,抒发着一颗宁静悠远的心,使人读了有一种感情上的解放。
三十年代初,人心趋向返归自然。远离市声,独处幽境的鸟儿,正是作者一种热爱自然的心境写照。
从开头的叙述来看,作者故意不写到与鸟有关的东西,只写几个荡舟的场面,好像一幅画的色彩层次,起先淡淡地铺染,继而层层地加深。“大的,小的,花的,黑的,有的站在树枝上叫,有的飞起来,有的在扑翅膀。”
鸟的天堂至此呈现出来。将一件小小的见闻过程表现得如此层次简洁,这是正是此文的第一大突出特色。而作者此时的心境,正是在层层递进的结构中和最终烘托出来的场景上体现出来的:
第一层结构,交待了时间、地点和人物(散文化的交待),笔调简洁;
第二层结构,描写景色和铺垫是“船平静地在水面流动,三只桨有规律地在水里划动…”然后一步步船到树下,树进眼中,这时候,作者的笔一改清淡的调子,写道:“那么多的绿叶,一簇堆在另一簇上面,不留一点缝隙……”此处用笔较多。
第三层结构,一声鸟鸣忽起,于是“到处是鸟声”,到处是鸟,顺时间秩序,似乎将要引到全文高潮的场景——鸟的天堂,但此处,作者将所写空间放缓进展,故意将话题引开,写到荔枝和欢悦的心情;
第四层结构,“鸟的天堂”出现,作声随势将笔一收,只留下淡淡的几句余兴未尽的话,来结束全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