枯藤老树昏鸦,小桥流水人家,古道西风瘦马。夕阳西下,断肠人在天涯。
苍老的树上枯藤缠绕,乌鸦黄昏时纷纷归巢。小桥下溪水潺潺,溪边人家炊烟缭绕。在瑟瑟秋风中骑着一匹瘦马,缓慢地走在荒凉的古道。夕阳西下,极度伤感的游子漂泊在天涯海角。
一、以景托情,寓情于景,在景情的交融中构成一种凄凉悲苦的意境。这支小令前四句皆写景色,这些景语都是情语,“枯”“老”“昏”“瘦”等字眼使浓郁的秋色之中蕴含着无限凄凉悲苦的情调。而最后一句“断肠人在天涯”作为曲眼更具有画龙点睛之妙,使前四句所描之景成为人活动的环境,作为天涯断肠人内心悲凉情感的触发物。曲上的景物既是马致远旅途中之所见,乃眼中物。但同时又是其情感载体,乃心中物。全曲景中有情,情中有景,情景妙合,构成了一种动人的艺术境界。
二、使用众多密集的意象来表达作者的羁旅之苦和悲秋之恨,使作品充满浓郁的诗情。此曲体现了中国古典诗歌意象繁复密集的特色。短短的二十八字中排列着十种意象,这些意象既是断肠人生活的真实环境,又是他内心沉重的忧伤悲凉的载体。与意象的繁复性并存的是意象表意的单一性。
作者为了表达自己惆怅感伤的情怀,选用众多的物象入诗。而这些物象能够传达作者的内心情感,情与景的结合,便使作品中意象的情感指向呈现一致性。众多的意象被作者的同一情感的线索串联起来,构成一幅完整的图画。有人称此曲为“并列式意象组合”,其实并列之中依然体现出一定的顺序来。全曲十个意象,前九个自然地分为三组。藤缠树,树上落鸦,第一组是由下及上的排列;桥、桥下水、水边住家,第二组是由近及远的排列;古驿道、道上西风瘦马,第三组是从远方而到目前的排列,中间略有变化。
由于中间插入“西风”写触感,变换了描写角度,因而增加了意象的跳跃感,但这种跳跃仍是局部的,不超出秋景的范围。最后一个意象“夕阳西下”,是全曲的大背景,它将前九个意象全部统摄起来,造成一时多空的场面。由于它本身也是放远目光的产物,因此作品在整体上也表现出由近及远的空间排列顺序。从老树到流水,到古道,再到夕阳,作者的视野层层扩大,步步拓开。这也是意象有序性的表现之一。
三、善于加工提炼,用极其简练的白描手法,勾勒出一幅游子深秋远行图。这支小令中出现的意象并不新颖。董解元《西厢记》中有一曲《赏花时》:“落日平林噪晚鸦,风袖翩翩吹瘦马,一经入天涯,荒凉古岸,衰草带霜滑。瞥见个孤林端入画,蓠落萧疏带浅沙。一个老大伯捕鱼虾,横桥流水。茅舍映荻花。”其中有六个意象出现在马曲之中。又有元代无名氏小令《醉中天》(见《乐府新声》):“老树悬藤挂,落日映残霞。隐隐平林噪晓鸦。一带山如画,懒设设鞭催瘦马。夕阳西下,竹篱茅舍人家。”也有六个意象与马曲相同。
《醉中天》《赏花时》二曲中出现的意象虽与马曲多有相同之处,但相比之下,皆不如《天净沙·秋思》纯朴、自然、精练。《天净沙·秋思》无疑受到前二曲的影响和启发,但作者不是一味模仿,而是根据自己的生活体验与审美目光进行了重新创作。在景物的选择上,他为了突出与强化凄惨凉悲苦的情感,选取了最能体现秋季凄凉萧条景色,最能表现羁旅行人孤苦惆怅情怀的十个意象入曲,将自己的情感浓缩于这十个意象之中,最后才以点晴之笔揭示主题。
他删了一些虽然很美但与表达的情感不合的景物,使全曲的意象在表达情感上具有统一性。在词句的锤炼上,此曲用字之简练已达到不能再减的程度。用最少的文字来表达丰富的情感,正是这支小令艺术上取得成功的原因之一。
四、采用悲秋这一审美情感体验方式,来抒发羁旅游子的悲苦情怀,使个人的情感获得普遍的社会意义。宋玉首开中国以悲秋为主要审美体验形式的感伤主义文学先河。此后,悲秋逐渐成为中国文人最为普遍的审美体验形式之一,而且将悲秋与身世之叹紧密地联系在一起。马致远这首小令便是如此。
虽然曲中的意象不算新颖,所表达的情感也不算新鲜,但是由于它使用精练的艺术表达方式,表达出中国文人一种传统的情感体验,因此它获得了不朽的生命力,引起了后世文人的共鸣。
马致远,元代戏曲作家、散曲家。号东篱,一说字千里。曾任江浙行省务官。晚年隐退。所作杂剧今知有十五种,现存《汉宫秋》《荐福碑》《岳阳楼》《任风子》《陈抟高卧》《青衫泪》以及同别人合写的《黄粱梦》七种,另《误入桃源》仅存一曲。一说南戏《牧羊记》也是他所作。剧作文词豪放有力,内容显示出对当时社会的不满,但也带有逃避现实、向往仙道的思想倾向。其散曲成就尤为世所称,有辑本《东篱乐府》,存小令百余首,套数二十三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