世有伯乐,然后有千里马。千里马常有,而伯乐不常有。故虽有名马,祗辱于奴隶人之手,骈死于槽枥之间,不以千里称也。
马之千里者,一食或尽粟一石。食马者不知其能千里而食也。是马也,虽有千里之能,食不饱,力不足,才美不外见,且欲与常马等不可得,安求其能千里也?
策之不以其道,食之不能尽其材,鸣之而不能通其意,执策而临之,曰:“天下无马!”呜呼!其真无马邪?其真不知马也!
世上先有伯乐,然后才会有千里马。千里马经常有,可是伯乐却不会经常有。因此即使有名马,也只能在仆役的手里受屈辱,和普通的马并列死在马厩里,不能以千里马著称。
一匹日行千里的马,一顿有时能够吃尽一石粮食。喂马的人不知道千里马的食量而喂养它。这匹千里马,虽然有日行千里的能力,却吃不饱,力气不足,它美好的才能也就不能表现出来,想要和一般的马一样尚且办不到,又怎么能要求它日行千里呢?
鞭策它,却不按照正确的方法,喂养它,又不足以使它充分发挥自己的才能,它嘶鸣的时候,又不能明白它的意思,反而拿着鞭子走到它面前时,说:“天下没有千里马!”唉!难道真的没有千里马吗?恐怕是他们真的不认识千里马吧!
韩愈(768—824),字退之,河南河阳人。自谓郡望昌黎,世称韩昌黎。贞元八年(792)进士。曾任国子博士、刑部侍郎等职,因谏阻宪宗奉迎佛骨,被贬为潮州刺史。后官至吏部侍郎。卒谥“文”。倡导古文运动,其散文被列为“唐宋八大家”之首,与柳宗元并称“韩柳”。其诗力求新奇,有时流于险怪,对宋诗影响颇大。有《昌黎先生集》。
《马说》是一篇说理文,但它似寓言而实非寓言,用比喻说理却并未把所持的论点正面说穿,更没有把个人意见强加给读者。全篇几乎始终通过形象思维来描述千里马的遭遇,只摆出活生生的事实却省却了讲大道理的笔墨,这已经可以说是诗的写法了。更巧妙的是作者利用了古汉语中不可缺少的虚词(语助词、感叹词和连接词),体现出一唱三叹的滋味和意境。尽管读起来是一篇散文,但仔细品评,却俨然是一首发挥得淋漓尽致的抒情诗。
全文围绕中心命题展开论述,有正面的说理,也有反讽。说理深析透辟,讽刺入木三分。因通篇采用比喻手法,只作马说,而意不在马,所以耐人寻思。古人说蹙万里长江于尺幅之中,这种凝聚浓缩的手法正是韩愈一支笔经过千锤百炼的结果。既为作者起伏回荡、感慨悲凉的情绪而倾倒,也为他简洁洗炼的笔墨所钦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