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过零丁洋》是文天祥的明志诗。全诗的情境,有如在残阳雄关折戟沉沙的背景上,于一阵阵马蹄声碎、喇叭声咽的苍凉氛围中,有黄钟大吕兀地如雷贯耳,动地而来,壮烈而辉煌,焰耀古今。
首联高度概括了自己被俘前所经历的“辛苦遭逢”。“起一经”当指天祥二十岁中进士说的。从时间说,拈出“入世”和“勤王”,一关个人出处,一关国家危亡,两件大事,一片忠心。唐宋时期,一个人要想替国家做出一番事业,必须入仕,要入仕,作为知识分子必须通过科举考选,考选就得读经。圣人著作就叫经,经是治国安邦的。
文天祥举兵抗元,四年转战,尽管他率部力战,但终因“朝廷姑息牵制之意多,而奋发刚断之义少”,以及其他种种原因,虽艰苦卓绝,然屡屡失利,最终“干戈寥落”,官兵星散,自己竟被元人擒获。这两句诗,讲两件事,似可分开独立,而实质上是连结在一起的。文天祥遇难时,衣带中留有个自赞文说“读圣贤书,所学何事,而今而后,庶几无愧”,就是把这两件事拴在一起的。
颔联紧接首联,以对现实概括而形象的描写,深沉地表达了诗人内心的沉痛。宋朝自临安弃守,恭帝赵㬎被俘,事实上已经灭亡。剩下的只是各地方军民自动组织起来抵抗。文天祥、张世杰等人拥立的端宗赵昰逃难中惊悸而死,陆秀夫复立八岁的赵昺建行宫于崖山,各处流亡,用山河破碎形容这种局面,加上说“风飘絮”,形象生动,而心情沉郁。这时文天祥自己老母被俘,妻妾被囚,大儿丧亡,真像水上浮萍,无依无附,景象凄凉。国势已无可挽回,厄运亦不可逆转,对一个怀抱天下的爱国志士来说,再没有比这更悲哀、更沉痛的了。
颈联继而从颔联的“破碎”与“浮沉”生发开来,以对两件令人痛心的具体情境的感慨,强化了诗人内心的隐痛叙写。一件是一年前在江西被元军打败,所率军队死伤惨重,妻子儿女也被元军俘虏。他经惶恐滩撤到福建。那仓皇惶恐的一幕,似在目前。
另一件是此时身在囹圄的处境。昔日将士同仇敌忾协力抗元的情景已不复存在了,眼下只有文天祥一人,孤苦伶仃。前者为追忆,后者乃当前实况,两者均亲身经历。一身为战将,一为阶下囚。作为战将,面对强大敌人,恐不能完成守土复国的使命,惶恐不安;而作为阶下囚,只身在押,正经过零丁洋,故自叹伶仃。这里“惶恐滩”“零丁洋”都是眼前景物,信手拈来,对仗工整,出语自然,而形象生动,流露出一腔悲愤和盈握血泪。
尾联笔势一转,忽然宕进,由现在渡到将来,拨开现实,露出理想,如此结语,有如撞钟,清音绕梁。诗人决心以死殉国,但是,诗人的死亡意识并不是凄楚哀伤的,而是从容壮烈的。全诗格调,顿然一变,由沉郁转为开拓、豪放、洒脱。“人生自古谁无死,留取丹心照汗青。”让赤诚的心如一团火,照耀史册,照亮世界,照暖人生。用一“照”字,显示光芒四射,英气逼人。诗以磅礴的气势、高亢的情调收束全篇,表现出他的民族气节和舍身取义的生死观。
这联壮语感召了后代多少志士仁人为正义事业而英勇献身!谢榛说“结句当如撞钟,清音有余”(《四溟诗话》)。由于结尾高妙,致使全篇由悲而壮,由郁而扬,形成一曲千古不朽的壮歌。至此,一位大义凛然、视死如归的爱国志士与诗人的光辉形象跃然纸上。
文天祥把做诗与做人,诗格与人格,浑然一体。千秋绝唱,情调高昂,激励和感召古往今来无数志士仁人为正义事业英勇献身。
文天祥(1236—1283),字宋瑞,一字履善,号文山,吉州庐陵人。宝祐四年(1256)进士第一。历知瑞、赣等州。德祐元年(1275),元兵东下,他在赣州组义军,入卫临安(今浙江杭州)。次年任右丞相,出使元军议和,被扣留。后脱逃到温州。景炎二年(1277)进兵江西,收复州县多处。不久败退广东。次年在五坡岭(在今广东海丰北)被俘。拒绝元将诱降,于次年送至大都(今北京),囚禁三年,屡经威逼利诱,誓死不屈。编《指南录》,作《正气歌》,大义凛然,终在柴市被害。有《文山先生全集》。
辛苦遭逢起一经,干戈寥落四周星。
山河破碎风飘絮,身世浮沉雨打萍。
惶恐滩头说惶恐,零丁洋里叹零丁。
人生自古谁无死?留取丹心照汗青。
回想我早年由科举入仕历尽千辛万苦,如今在频繁的抗元战争中已经度过四年。
国家危在旦夕似那狂风中的柳絮,自己一生坎坷如雨中无根的浮萍,时起时沉。
惶恐滩的惨败让我至今依然惶恐,可叹我现在零丁洋里身陷元虏自此孤苦无依。
自古以来,人最终不免一死!倘若能为国尽忠,死后仍可光照千秋,青史留名。